室內滂沱

卡夫卡
譯:葉廷芳,黎奇

他用上牙緊緊地咬住下脣,目注前方,一動不動。

“你這樣是毫無意義的。到底出了什麼事?你的生意不算太好,可也並不槽糕;再說,即使破了產——這仍然是無稽之談——你也很容易找到新的出路,你又年輕又健康,學過經濟學,人很能幹,需要你操心的只有你自己和你的母親。所以我要求你振作起來,告訴我,你爲什麼大白天把我叫來,又爲什麼這個樣子坐着?”

接着出現了小小的間歇,這時我坐在窗臺上,他坐在屋子中央一把椅子上,他終於開口了:“好吧,我這就都告訴你。你所說的全都沒錯,可是你想想:從昨天開始雨一直下個不停,大概是從下午五點開始的吧,”他看了看錶,“昨天開始下雨,而今天都四點了,還一直在下。這本來不是什麼值得深思的事。但是平時街上下雨,屋子裏不下。這回好像全顛倒了。你看看窗外,看看,下面是乾的,對不對?好吧。可這裏的水位不斷地上漲着。它愛漲就漲吧。這很糟糕,但我能夠忍受。只要想開一點,這事還是可以忍受的,我只不過連同我的椅子漂得高一點,整個狀況並沒有多大改變,所有東西都在漂,只下過我漂得更高一點。可是雨點在我頭上的敲打使我無法忍受。這看上去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,但偏偏這件小事是我無法忍受的,或者不如說,這我也許甚至也能夠忍受,我所不能忍受的僅僅是我的束手無策。我實在是無計可施了,我戴上一頂帽子,我撐開一把雨傘,我把一塊木板頂在頭上,全都是白費力氣,不是這場雨穿透一切,就是在帽子下,雨傘下,木板下又下起了一場新的雨,雨點的敲擊力絲毫不減。”